還真是……被猜中了。

林向楚視力一向很好，夏芷默不敢讓他看到自己的表情，借著低頭將鬢角的頭發撩至耳後的間隙，把那點無措掩蓋下去。

“我有東西落在辦公室裏。”她聲線稍稍高了一些，和林向楚說，也是和其他同事說，“我想先回去拿一下。”

“那小師妹我們等你？”

“嗯芷默你快去快回，我剛好多看這個帥哥幾眼，說不定還可以去要個電話號碼？誒誒誒！他好像……”

“不用，這個時候下來的電梯慢的要命，你們先回去好了。”夏芷默哪裏還敢讓人等她，借口落下東西也不過就是為了從眾人目光裏逃離。

可是……

好像……

這個借口並不能起到任何作用了。

人聲和電波傳遞有時差，林向楚的聲音一前一後從手機和耳畔先後響起來。

“落了什麽東西？”

“……”

夏芷默幾乎是慢動作回放似的，放了手機，沒有掛斷，一寸寸擡起頭。

林向楚垂著眸子，視線落在她身上，好像將她那點不可告人的小心思，摸得透徹。

有些事早晚都要公之於眾，既然你畏首畏尾，那我就幫你一把。

林向楚的確存著這個想法，大概從兩個人視線撞上，又看到她腳步頓住猶豫不決的那一刻開始，就猜到夏芷默在想什麽。

沒用言語戳破，卻是直接用言行，將她的遲疑都通通逼到角落。

陸任打量著兩人，嘴巴已經可以塞進一個雞蛋。

李燕琳目光沈而冷，落在夏芷默身上，又掃過林向楚，半晌，抿著嘴角忽然搡了一把宋高銘：“我走了，你走不走？”

宋高銘像是沒有意識到她突然的變化何來，楞了一下，同夏芷默打了聲招呼，繼而隨著李燕琳走遠了。

人少了兩個，可接二連三的抽氣聲卻依舊不停。

夏芷默幹幹笑了一下：“還好……”

“那我陪你去拿？”

“……其實也不是特別重要，還是不重新跑一趟了。”她根本沒有任何東西落在辦公室，這時候和林向楚一起過去，根本就是告訴對方，她是在逃避。

“那回去？”

“……”

“回去”這兩個詞未免太意味深長，夏芷默不知道林向楚究竟是有心還是純粹無意，可落在周遭人的耳中，卻像是一顆驚雷，將所有人轟得七葷八素。

陸任的眼睛幾乎瞪出眼眶，半晌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，問：“小師妹，你們……”

“我最近家裏有些事情，剛好向楚家比較空又離公司近，所以就……住過去了。”

夏芷默磕磕巴巴的解釋，話音剛落，林向楚將她攔在懷裏，補了一句刀：“嗯，簡單來說就是同居。”

又像是怕這句話的重量還不夠，又拋下一個驚雷：“不出意外的話，再過一陣子，我和芷默就要結婚了，到時候請大家喝喜酒。”

夏芷默了解他，林向楚從來不是喜歡熱鬧的人，說出這句話，連她都是大跌眼鏡。

更別說剛剛一幹打算對林向楚春心萌動的女人。

一下子從期望跌倒絕望，有人打量著兩人之間的互動，眼底有艷羨，更有些，直接都成了赤裸裸的嫉恨。

有人忽然問起來：“我想起來了，上一次來接芷默的就是你吧？”

“嗯。”

“林……”那人大概是想直呼其名，話到嗓子又覺得不妥，忽然拐了一下，“林先生和芷默交往多久啦？”

“感情和緣分不分先來後到，時間也不是計量單位。”

實際數字說出來大概會讓這些人更加驚詫，夏芷默緊張於這個問題的答案，卻沒有料到林向楚拐了個彎兒回答，將事情避重就輕地繞了過去。

可事實不就如此麽？

她和他之間，好像真的相識沒有多久，可是從第一眼起，她就被他吸引。

在林向楚之前，她從來不相信什麽一見鐘情和命中註定，可是兩個人在一起越久，這種感覺和想法，卻好像就越深刻。

夏芷默忽然擡起頭看了他一眼。

彎彎的眸子裏滿是知足和笑意，在夕陽的餘暉下閃著光，美得不像話。

林向楚回了一個笑容，拉著人準備告辭，人群後方卻忽然傳出來一個不和諧的嗓門。

“可是我剛剛聽說，夏小姐貌似還有婚約吧？對象還是……林先生的小侄子？”

喜氣洋洋的氛圍隨著這句話一下子打破至冰點。

夏芷默猜到有人會拿著這件事做文章，可沒有想到竟然會是當著林向楚的面發難。

兩人的眉頭都微微挑起，角度如出一轍，看在旁人眼中，成了無形的默契。

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男同事。

似乎是在她出差期間進來的，兩個人座位隔得遠，又因為他多數時間都是沈默寡言，夏芷默甚至記不得他的名字。

陸任倒是有些意外，急急喊了一聲“小秦”，意圖阻止他的話頭。

夏芷默將心裏那點情緒壓下去，想擠出一個笑，可是半晌，卻還是木著一張臉：“一些無聊人士傳出來的八卦，真是勞你費心了。”

“只是八卦而已嗎？這事情都上熱搜了不是嗎？別的同事也知道的。”

“所以我有必要和你交代和我有關的一切事情？還是你覺得你有什麽八卦的權利？”

夏芷默臉色頓時差起來。

對於這種名正言順問她私事的男人，簡直就是不可理喻。

她不想往這個都沒有什麽印象的男人身上扣上直男癌的帽子，可對方情商為負數的言語的確是觸怒了她，於是話語也絲毫沒有留任何情面。

夏芷默以為自己已經說得夠過分了。

可是沒想到他竟然沒有任何反應，甚至擠過人群來，往她面前站了些：“我不是八卦，我只是作為同事關心你。你們倆這樣，想過兩家家裏人嗎？難道不覺得自己太自私了嗎？”

“你說我……自私？”

“不是嗎？為了感情，竟然做出這種為人所不齒的事情來，你難道覺得打著真愛的名頭自己就很高尚了嗎？”

“關於兩個人家庭，你知道些什麽？就這麽給我扣上一個自私的帽子？你是在搞笑？”

如果說夏芷默前一刻還只是不爽，那麽現在，是真正著惱。

一個從來沒有見過的男人，一個根本不知道事情原委的男人，突然莫名其妙跳出來當著眾人指著她說她自私。夏芷默拳頭捏得死緊，若不是礙著臉面，這一刻真想學簡安用暴力解決問題。

那人張張嘴似乎還想反駁，陸任眉頭蹙起來，將人狠狠往後一拽，“小秦，你少說兩句！”

“我說得不對嗎？她和這個男人難道……”

“閉嘴！”

陸任翻了個白眼，對於夏芷默的家庭，他的確知道的不多，可是也知道這麽置評一個人的確是不應該的。

更何況，被置評的還是夏芷默。

不管是出於護短還是紳士風度，他都不想看到事情繼續惡化下去。

陸任好不容易趁著秦越閉嘴的間隙將人拽到身後，林向楚冷冷掃了一眼那人，卻忽然道：“根據一點點道聽途說的內容就主觀臆斷，沒有半點全局觀念和細節辨別能力，這就是奧納新招的員工？”

“我……”

“一個員工代表一個公司的形象，你為了彰顯自己能言善辯又或者其他，連自己的同事都攻擊，這樣的素質，汪賢知道嗎？”

林向楚幾句話反擊回去，並且拿奧納和員工素質說事，一時間秦越面紅耳赤張口結舌，竟說不出話來。

林向楚目光冷漠地從他的面上掃過，頓了頓，又落在秦越的胸口。

一張素色銘牌還沒有解下來，上頭剛好掛著他的名字。

“秦越。”

林向楚的聲音落地，硬質金屬似的脆感和冰冷感，凍得在場所有人都忍不住微微打了個寒顫。

他嗤笑了一聲：“關於你的素質問題，我會及時向汪賢反饋的。”

今天這一出在所難免，兩個人的關系一旦曝光，質疑和挑釁都會接踵而來。

與其往後讓夏芷默獨扛，不如趁著他在，殺雞儆猴，讓所有人都知道得罪兩個人的下場。

不過是一個新晉員工，這店敲山震虎的影響力，他還是有的。

林向楚在對方憤恨的眼色裏收了視線，目光從其他人的臉上一一掠過，又稍稍露出一個含著三分暖意的表情。

“芷默來公司不久，有什麽事情，還希望大家可以多多幫忙，林某感激不盡。”

說罷，低頭，手下意識地在夏芷默後腦勺上輕輕順了一下。

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感情是可以從眼神裏看出來的。

比如林向楚對夏芷默。

在場所有人無一被兩人狠狠餵了一嘴狗糧，或艷羨或嫉妒，到最後，卻還是都成了一聲嘆息的“好。”

且不說夏芷默是林向楚女朋友這一身份，就單單副主管這一位置，大家也知道其中分量，不會去輕易招惹。

也只有今天秦越這種新來的二楞子，才會公然站出來說她的不是。

一時間阿諛奉承和祝福的話語不斷。

連同路任都時目光微微閃爍。

夏芷默那點不虞淡去，應和了幾聲，和眾人道了別。

坐上車那一刻，卻忽然微微瞇起眼，對著林向楚的側臉輕輕親了一口。

“大叔，謝謝你。”

“謝我什麽？”

“你知道的。我這人怕麻煩，還畏首畏尾的要命。可是現在啊，我好像……忽然不怕了。”

“為什麽？”

“因為那個人，是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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